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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读库》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2017-12-14 15:00:00  来源:江阴市人民检察院

  最近我院办理的几起电信诈骗案件都是集团式公司化运营。许多嫌疑人都是年轻的90后,刚步入社会,找工作的时候,机缘巧合进入了诈骗公司,一发不可收拾。“为什么要诈骗”,面对这个问题,他们大部分人的回答都是“我是来打工的,老板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当你盯着他们的脸庞仔细观察,会发现年轻稚嫩的脸上缺少生活留下的痕迹,很难把这些年轻人与那些信口雌黄的骗子联系起来。但这些初生牛犊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每个人的诈骗数额往往都是数十万以上,有的甚至有百万之多。正常来说,以这些年轻人的能力,他们单独犯罪都不可能达到如此数额。

  但是,由于这种诈骗公司的存在,一种成熟的诈骗体系摆在面前,他们无需自己创造思考,只要加入其中,扮演好自己在诈骗体系里面的一个小角色,就可以坐享其成,犯罪变得简单容易。而且,这使得他们很多人因此没有太多的负罪感,仿佛犯罪的不是我本人。

  电影《朗读者》中的汉娜会因为儿童唱诗班歌声的美妙而被感动的热泪盈眶,但却并不影响她把奥森维斯里的囚犯送往毒气室。在电影的最后,当迈克问老年的汉娜是否会想起那些犹太人,汉娜冷冷地回答:“我怎么想无关紧要,反正死的人都死了。”汉娜学会了阅读,依然看不到对自己行为的忏悔,也许汉娜的内心独白就是“我只是在执行命令”。正是在纳粹统治的环境下,汉娜若无其事地夺走了很多人的生命。如果没有纳粹体制的支持,柔弱如汉娜般的女子不可能犯下如此的罪行。

  正如没有一滴雨会认为自己造成了洪灾一样,当你只是犯罪集团里面的一个小角色时,负罪感也会随之减少,甚至感觉不到。在犯罪集团中,每一个犯罪行为都被分解为足够多的环节,负责每一个环节的人并不能看到全貌,那么参与其中的每个人似乎都有理由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甲只是负责联系客户,乙只是负责在直播间里面充当水军吹嘘老师厉害,丙只不过把领导发的投资信息转发给客户,丁只是在客户赔钱后上去安抚。他们每个人都不过是这个巨大的犯罪机器上的小螺丝钉而已。来到公司,按部就班,进入打工者的角色,不假思索地执行领导传过来的命令。而一旦被抓,就以“执行领导命令”开脱罪行。

  这种解释的潜在意思就是犯罪的是我所扮演的角色,不是我本人,换其他人来,他也会这样做,公司里面的“我”已不再是我。也就是说,在扮演犯罪公司里面的角色的时候,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心理慰藉。

  其实,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没有人愿意接受角色的限定。而如果你一旦选择接受角色带来的限制,往往会以舍弃一部分人性为代价。当然,人性中有好有恶,好的角色会让你舍弃人性中恶的部分,坏的角色会让你舍弃人性中善的部分。

  诈骗集团中的小角色激发了这些年轻人不劳而获的欲望,出入高楼大厦,每天衣冠楚楚,过着别人眼中金领般的生活,自己慢慢地在善恶之间变得迷失,内心即使有想离去的想法,却终究难以挪动贪婪的脚步。

  而无论是犯罪集团,还是社会或者一定的体制都需要每个人在特定的环境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医生治病救人,军人保家卫国,老师教书育人,各司其职,社会才会正常运转。如果社会价值取向单一,每个角色下的人都想着同样的事情,社会的运转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在一个唯利益至上的社会里,医生、军人、老师都是想着如何多赚钱,显然各自的角色定位就会飘忽不定,也许会变成一个个穿着白大褂、制服的商业人士,角色的多重必然导致冲突进而影响他人与社会的稳定。

  为了防止人们见异思迁,这山望着那山高,不停地变换职业,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将百姓分为军户、匠户、民户、灶户,并要世代承袭,不允许随便转换工作。这里不仅是把每个人的角色限定,每个家族的角色也都被彻底的限定为一个职业。统治者希望整个社会在每个人各司其职的过程中有条不紊的永远运转下去。

  而且,角色不是被动的,人在扮演每个角色的过程中,也会被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影响。

  在著名的“斯坦福监狱实验”中,一半学生扮演警官,一半学生扮演犯人。结果在实验过程中,“警官”越来越残暴,“犯人”越来越卑怯。

  可见,一个人所扮演的角色不仅会激发其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人性,甚至会将一个人催眠,使其成为角色的奴隶。一个好的角色可能会激励出人性最善良美好的一面。而一个坏的角色则可能暴露其最丑陋的一面。

  一个并不怎么善良的人在长期治病救人或者教书育人的过程中会慢慢体会到自己对他人的重要性而变得珍惜自己的品德,并会时时注意自己对让他人的影响。而一个善良的人在进入到诈骗集团后,内心恶的一面就会慢慢被勾引出来,占据心灵的高地,使其暂时性丢弃人性中好的一面。而且一个人在扮演不同角色的时候也会在人们面前展现出不同的人性,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有的罪恶滔天的罪犯仍有可能是一个慈父孝子。

  再往大的方面来说,整个社会就是一个舞台,每个人在这个舞台之上都会有多个角色,有的甚至会集相互冲突的角色于一身。因此,如何恰当地扮演好生活中的角色就成为了每个人的一道难题。

  但是,仔细想想,这可能根本就是一个伪问题。生活工作中有什么角色是需要扮演的呢?每个人都只有一个角色,那就是“人”。遵从人性,无所谓扮演何种角色,将自己从生活工作中的角色抽身出来,做一个完整真实的人,也许才是正道。

  编辑:吴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