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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山之石|那片土地
2019-05-21 10:11:00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邱婷婷

  前些年,爸爸便叫爷爷从乡下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可他谢绝了,说还是那块地好。我很是纳闷。

  老家在一个小山村,早些年,为了躲避战争,爷爷一家从山脚逃到山腰,又从山腰逃上山顶。那时候,生活很艰苦,山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绿树和泉水。

  爷爷是个农民,有着黝黑皮肤和结实的肩膀,老家墙角总靠着两样东西:锄头和扁担。那时,他一趟趟往返山顶和山脚,挑着担子卖柴火维持家计。为了赶远路,爷爷总是在半夜就开始下山,那时没有手电筒,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爷爷摔倒过几次,但从没摔掉他的意志;有时遇不上买主,他就沿着山路一直挑过去,跋山涉水,几个县城就这么走过来,直到卖了所有的柴火,数着赚来的几毛钱乐得开怀。

  我不常回老家,两个小时颠簸的车程和一个小时泥泞的山路总让我望而却步。记得十岁那年第一次回去,震撼于这里的荒草陡坡,没有栏杆可倚,也无铁索可偎,有的只是吊在半空中的一摞摞杂草,贴在峭壁上,风雨不倒。若逢天落蒙蒙雨,则所到之处还会抖落一小篷雨,淅淅沥沥,轻溅在裤脚。然而,赶山路的人无暇顾及这些,只盼着早些走上石板路。很难想象,爷爷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踏出了一条生活之路。

  老家的山上多有野生动物。每当半夜听到野猪吼叫,穿梭在树丛间,爷爷便和村里人一起上山去抓。一群人在前面挡,一群人在后面堵,死寂的山中顿时变得热闹。经过几番周折,第二天总能看到村头挂着他们的战利品。

  这些事都是后来爸爸回忆儿时生活时告诉我的。我听着,总感觉那是一份古老的沉淀,虽然往昔的苦难已不再,却磨砺着我们后代人勤劳拼搏的品质。就像爷爷总是对我说:不怕苦,苦半辈子;怕苦,苦一辈子。就像爷爷每次给我压岁钱,我总能感觉到这张薄薄的纸币后面爷爷的背又驼了些。

  爷爷从来不说苦,甚至是带着享受的心情度过每一分每一秒。他总在电话里对我说:“孙女,爷爷养了几条鱼你啥时候回来看看?”又或者“你不是一直想要找个地方游泳吗,这里的溪水可清啦!”爷爷总是想方设法“诱惑”我们回去。记得有一年暑假回去,我看着爷爷天天早起去砍柴,就偷偷跟着他,想帮他一把,殊不知待惯了城市,不过一会儿工夫便气喘吁吁,被爷爷甩了一大截。恰好在半山腰逢着一棵树,连忙砍了几根树枝跑回家邀功,没想到误打误撞地砍了爷爷辛辛苦苦种的桃树。他知道后,却也只是微微笑,说一直留着我小时候用的草帽草鞋,看来都用不上了。后来,到了秋天,他特意给我捎了桃子,个个大而甜,他说嫁接回去的桃树今年结的桃子长得更好了。他总是笑眯眯地说起这些事。

  爷爷总是不停地劳作着,尽管他不愁吃不愁穿。春天,他下山打个“长途”,于是爸爸和叔叔便赶上山帮他插秧,父子几人穿梭在田中很是惬意,中午喝几碗大白粥算是犒赏;秋天,稻子熟了,爷爷又忙着收割、存粮。这时,我总能看到爷爷脸上的笑容,很干净,也很深邃。他已经把他的一切都与这片土地联结在一起,他总说:“城里买房多贵,你看这一片地儿都给我孙女做嫁妆了,咱也是有地的人。”他总说:“夏天在屋顶看星星,可多了,你在城里看不到哩!”他总说:“孙女,这是爷爷自己种的,你多吃点,是城里买不来的好东西。”他总说:“孙女明年再来看,这里又得翻新咯!”

  我终于明白,爷爷为什么这么眷恋那片土地,因为那里有他的血、他的泪、他的一切。

  (作者单位:浙江省丽水市人民检察院)

  编辑:王苏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