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班回家,发现楼道有些异样,一楼的独居老人家里灯火通明,大门敞开,不时有人进出。听邻居说那位老人去世了,走的前一天还坐在楼底下晒太阳呢。哦,原来是这样。
我搬入现在的住处是1998年,这是政府造的安居房,住了不少拆迁户。大家都说这里是江阴的贫民区,邻居中有不少下岗人员,还有一些本来就没有工作或收入微薄的。我入住后不久,一楼搬来的一位老人却与众不同。老人那时约75岁,比较苍老,但看上去很健康,同住的还有一位30多岁的女人,在“二奶”成为一种社会现象的背景下,老人的情况引起了邻居的好奇。我听得最多的说是那女人是看中老人的房子才跟他的,想等老人死了拥有他的房子,老人因此与自己的子女不和。老人却说那女的是保姆,众邻居自是不信。直到三年前那女的离开老人,邻居们还替她惋惜,说好几年都过去了,老人已80多岁,何不坚持一下呢。反正从那时起,老人就开始独居了,在我印象中从没见过有子女来看望过他。
老人喜欢坐在楼底下,夏天乘风凉冬天晒太阳,或许老人每天看到邻居进进出出会减少点孤独,当然我也天天能见到他。老人话不多,我基本不与他搭腔,有时老人看见我会说一句:“不错”,我也不知道这两字的具体含义,有时看见我带了女儿,他会说一句:“回来了”。在我的印象中就是有这么一位邻居,经常能见到,其他的就说不上什么了。
去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我百无聊赖,就搬了一张椅子到楼下散心,老人也在,我们就聊了起来。老人是苏北人,上世纪40年代参加革命,在地方政府工作,那时的苏北,共产党、国民党、日伪军各种势力交织,相当危险,老人多次死里逃生,革命到了全国解放。我问他有没有一起工作的同志牺牲的,他说有一次他们5个人开完会回去的路上遇上国民党,寡不敌众,分开逃跑,后来知道其中2名同志牺牲了。老人说这话的时候条理清晰,经过长久岁月,已然平静。解放后,老人因为文化较高在苏州地委工作,后来被划为右派,平反后安排到中国工商银行江阴支行,直至离休。我戏问他:“你们当初为革命流血流汗,对现在的共产党有什么看法?”老人说:“要跟党中央走”。我又问他:“你平时到老干部局去参加活动吗?”他说:“我不去”。我想起了江阴检察院的老检察长王志海,与老人的经历颇为相似,便问老人是否认识,老人说认识的。我说:“王志海经常到学校、机关进行革命传统教育,你也可以这样做,如果愿意的话,我给你联系,”老人说不愿意,我又对他说:“你能不能详细跟我讲讲你的革命经历,我给你记下来,或者你写本回忆录?”老人还是不愿意,语气平淡但很坚决,我只得作罢。这一次的聊天,是我与他谈的最多的一次,感觉得老人不愿意深入多谈,即使如此,我已经感觉到他是那个时代一类人的代表,但又有不同于他人之处。
老人自理能力很强,独居期间做饭洗衣自己解决,在自行车库门口用红漆写了“请勿停车”的字,还自己动手改装了人力三轮车,把收音机、热水瓶、小凳子等等生活用品都固定在上面,出去兜风时更便利一些。我以此教育女儿要好好动手,什么事都要能自己照顾自己,老人听到呵呵一笑,我女儿爬上三轮车玩时,老人还会提醒:小妹妹,当心摔下来。
老人走了,并不悦耳的军乐声响了,以后我便再也见不到他了,相信他在天堂里依然能从容淡定,荣辱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