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被窗外一阵清冽的桂花香唤醒,一晃又到深秋了,想起了去年此时第一次去歙县拜见爱人的爷爷奶奶的场景,歙县作为古徽州的首府,也是我的徽州初体验。
动车缓缓抵达歙县北站,天欲雨雾弥漫,出租车飞快地略过两旁高高低低的靛青色山峦,陡然间一片开阔,一幢幢白墙黛瓦闯入眼帘,我惊诧于徽派建筑能将婉约与大气如此地完美融合,远看像团团青黛映白雪,目之所见皆为画境。近看这些黛瓦、窗棱上均有着别致的雕刻和花纹,十分动人。
比风姿绰绰的江南多一分质朴,又比四平八稳的中原多一分灵气,还比彪悍粗犷的北国多一分婉约,像极了蒙蒙雨中温柔的撑伞姑娘,落落大方地朝你微微一笑。这是我对徽州的初印象。
爷爷家是一座典型徽派小楼,一楼堂屋的墙上挂着许多老照片,我对爷爷的周岁照产生了好奇,耄耋之年的老人居然有周岁照?原来,曾祖父是徽商,交游广泛,收入颇丰,在照片稀缺的年代,当然舍得花重金给孩子们拍照留念。爷爷小时候,家中宾朋多为风流名士,曾祖父与画家吴昌硕最为交好,来往颇多,然而天妒英才,曾祖父因生头部疔疮,理发时被理发刀刮破而感染,后医治无效过世,年仅32岁。家中大树一倒,曾祖母之后守寡70年,将孩子们拉扯大,究竟吃了多少苦,是说也说不清了。
曾祖父虽去世早,爷爷却无师自通地培养出对传统文化极浓的兴趣,不但毛笔字写得好,文章也同样精彩。爷爷酷爱收藏,用奶奶的话说,是肯将结婚时新打的大衣橱与隔壁地主老太婆准备劈开烧火的紫檀椅交换。这当时看来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现在看来倒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不过,爷爷的收藏只为爱好不为金钱,二楼的红木花架、紫檀木椅、阴沉木黄牛雕,三楼的墙上挂着用紫檀木画框裱起来的章太炎手迹——“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集邮册里的《庚申年》猴票、《梅兰芳舞台艺术》小型张等藏品都是爷爷的心头好,不少人出高价上门求购,爷爷坚决不卖,只拿给藏友共赏玩。悠久的徽州历史,璀璨的徽州籍大师,独树一帜的徽州文化,浸润着这片土地上的人,物欲横流的当下,却能在这里找到内心的坚守、心灵的慰藉,这是我初访徽州的第二感受。
中午,奶奶说要做炒面吃,我喜上心头,久闻徽州炒面大名,如今可一饱口福。厨房里,奶奶将冬笋、高丽菜以及肉细细切成丝,待油温升高后,将以上食材依次倒入锅内,迅速翻炒到肉丝微微变色,加入徽州特有的细面,快速翻炒,香气四溢,瞬间就把我肚里的馋虫勾起来了,吃上一口简直停不下来。徽州炒面用油较少,不腻不柴,富有嚼劲,伴着清脆的冬笋、清甜的高丽菜和肥瘦相间的肉丝,在舌齿间形成层次分明的口感和味道。
徽州人的餐桌,最不能少的就是毛豆腐,除了炒面,奶奶还做了油煎毛豆腐,虽然此前在池州也吃过毛豆腐,但是觉得品质、风味大不相同。奶奶细细地将毛豆腐的每一面都煎成了金黄色,我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皮裹着奶酪般的豆腐,特殊的芳香在唇齿间绽放,越嚼越香,我吃得很小心,生怕把舌头也给吞下肚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徽州美食是山水大地对徽州人的恩赐,我满怀崇敬,小心地品味着徽帮菜丰富多彩的灵魂,想着朱熹、王茂荫、黄宾虹、胡适、陶行知等徽州籍大师们就着一日三餐的徽州菜肴长大,想着他们成年后远赴他乡一展宏图,夜深人静时,是否会莼羹鲈脍、桑梓难离,惦念这一口香醇浓郁的徽州滋味?
当我们踏上返程,夕阳掩映下,婉约古朴的青黛白墙依旧;秋风送爽中,蜿蜒曲折的新安江流水依旧;历史长河里,熠熠发光的徽派大师依旧。
我一下子就爱上这里。
(作者单位:安徽省池州市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