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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山之石|永远的芦苇花
2019-04-09 10:40:00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刘慧

  三月的扬州烟花弥漫春色醉人,出差至此的我却无心品味,因为一早接到电话,我们的芳妈妈去了。

  芳妈妈其实是我家的老邻居,她本名如芳,是从古镇走出的小家碧玉,少女时的她娇小温婉,嫁入乡间富户周家后与丈夫情投意合,新婚的日子甜蜜而幸福。

  然而席卷全国的政治风暴下,周家父子连夜外逃。周婆婆顶着“地主婆”的帽子,不堪折磨凄惨死去。如芳与刚出世的儿子似雨中浮萍,靠着乡邻的怜悯和善心活了下来。

  后来,曾有一个过往的行商与如芳相爱,但那个男人害怕受到运动的冲击,又一声不吭地消失了,只给如芳留下一个孩子。

  为了照顾两个孩子,如芳学着种地、捉鱼、炸麻花、纳鞋底,将所有的时间和心情都用在生计上。我父母和乡亲们经常将省下的粮食匀给如芳,周家兄弟也喜欢到我家吃住,我们就这样多了两个哥哥。

  如芳来自小镇,见多识广,她讲的故事是我文学爱好的最初启蒙,她巧手炸出的麻花是我们从未尝过的香甜,而她绣出的花儿草儿更是萌发了我们对美的憧憬。如芳以自己的方式回报着乡邻的善意。

  多年后,如芳的儿子成家立业了,她也想换一种活法。在无锡大儿子家小住时,如芳到过祥符禅寺,或许是历尽艰辛,有所触动,她决定皈依佛门做一名居士。她在生养自己的古镇找了间旧屋,供了佛像,日日烧香祈祷,劝人行善积德。渐渐地,来这小屋烧香的人越来越多。

  如芳的小佛堂只收些购香的成本,她过着最简朴的生活,却无比满足。对贫弱者她常倾尽所有,以绵薄之力向人们传递爱的微光。我考上大学那年,母亲病重,家境困窘,上学前如芳将身上仅有的20元钱全给了我,足足让我过了一个月的“富足生活”,心中暖意融融。

  大学毕业后,我将如芳当母亲一样孝敬,称她为芳妈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望她。她老了,清瘦的脸上有了许多皱纹,白发似秋后的芦花,扎得我心疼。儿子们曾想接她回家住,她拒绝了。她说这一生得了太多人的恩惠,只有天天为大家祈福,将来才能走得心安。

  作为一名法律人,我并不信奉神佛,只是我的芳妈妈已将小佛堂当成她的家,我也经常过去。看到芳妈妈因为有了精神寄托变得日益愉悦,我也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也许,经常来佛堂的人是因为心静了,体勤了,境界高了,不再纠缠于鸡毛蒜皮的琐事,做什么都顺了。总之,芳妈妈的确给大家带来了吉祥。

  今年三月的一天,大姐告诉我芳妈妈要不行了,已被她的儿子接到乡下准备后事。在周大哥家的西厢房里,我看到芳妈妈无声息地躺着,似乎在安然等待命运的安排。几天后,我不得不出差几天,临走时要芳妈妈好好地等我回来。

  可芳妈妈终究食言了。

  八十八岁的人生旅程算不上很长,芳妈妈却尝遍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历经难言的磨难沧桑,然而她从未言苦,总是以感恩的心笑看云卷云舒。

  如果说女人如花,芳妈妈的生命则少有出彩的机缘。似乎只有秋日的芦苇花能与她比拟,因为芦苇花太平凡,普通得让人们以为它不算是一种花。然而它绝不自怨自艾,每到九月,它寂寞地开放,在寒风中悄然挺立却从不自弃,在人们的脚上、枕头里,孩子的尿垫中,默默奉献着柔情和暖意。

  芳妈妈就是我们心中永远的芦苇花。洁白、坚韧,温暖而纯净。

  (作者单位:江苏省射阳县人民检察院)

  编辑:王苏燕